细雨潜入深夜,在窗外奏起清脆的钢琴音。初入混沌的意识,顿时睡意全消。潮湿的泥土香气,在鼻尖萦绕开来。使劲细嗅下去,却只闻到沉睡的甜酣。因陶醉而微阖的双眼缓缓张开,回忆的雾气随之渐渐散去。哪一季的雨天如此深刻,以致穿透关闭的窗户,穿透厚重的窗帘,穿透瞌睡的泥泞?
09年末的一梦,就在这似醒似醉的氤氲里靠近前来。猩红的一双猫眼兀的张开,在浓稠的漆黑中撕开两道煞人的血迹,惊得一干人从土坡的高处急急下坠。待到从坠落的晕眩中恢复过来,已身处一块狭窄的高地,旁边那人正抖落一身的尘土和草屑。竟也不去注意他是谁何种性别相貌(故记作A),即顺着他的手起身,往北方边缘探去。下方是一个宽阔的平原,舞狮敲鼓,众人额手相庆,热闹非常。然而心中没有一丝庆幸,笃定那是桃源蜃景,外人必不得其径。
灰心之时,A的惊呼声从东边传来。走过去一看,真是不可思议。怎么回事,那是幻觉么,还是眼睛出了差错?那是一片苍翠茂密不见边际的竹林,离高地只一臂的距离。但是,令人诧异的是,那些竹子完全摆脱了地心引力,根须浮在与高地等高的一方薄土中,茎叶往下生长,直戳地心深处,那尽头热浪翻滚,水气迷蒙。
我与A怔愣间,北边平原与之交接的拐角,走出一个人C,他在水边浸了浸手,抬头估量竹子的长势。他突然停住了动作,这使我们意识到也许有救。我们试着与他沟通,他也激动地挥手示意着什么。此时令我们更加讶异的是,C竟顺着竹子一顺溜被吸附了上来。他一番懊恼的神色,与我们说明顺着竹子爬下去是不可行的,会像他一般被重新吸附上来。他本意提醒我们切勿触碰竹子,谁知一个不小心自己倒是上来了。
结果,现在成了我仨面面相对。一齐往西边去,心里嘀咕着纵使千奇百怪也见怪不怪了,就连逃脱的欲望都不甚了了。懒懒翻起眼睑,入目一幢民居,因为年代深久而外墙斑驳,古旧的铁质栏杆随意横斜着。甜腻的女声从楼房深处传来,尾音上挑幽滑尽是上个世纪的虚华。相较于我与A的懈怠,C似乎急于摆脱现在的困境,他一个大跨步翻过栅栏。变化是瞬间发生的,快得让眼睛无法捕捉。我与A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走廊扭曲成一个湍急的漩涡,而C被离心力拉扯着已不知飞往何处。
这场变故令我与A意识到处境的凶险,我们往南的步子变得谨慎而坚定。迎接我们的是一方无垠的大海。在它之前是一个简陋而荒凉的码头,一个矮小且瘦弱的老人。老人是唯一的船匠,守着一排粗糙平房和仅有的一条小船。他答应给我们造一艘船,前提是替他干活直到他觉得厌倦,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额头的皱纹挤出令人气愤的要挟。我们只能应承下来,毕竟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离开的办法。
在这个类似天涯海角的地方,时间和重复的海浪一般一成不变,到后来我们仿佛也成了它自然而然的一部分,到后来的后来我们读懂了那些皱纹之间的寂寞。那天,老人没有如往常敦促我们拾叨那些生锈的钉锚,而将我们领到一个海湾。我们看到了一艘崭新的船,一件一件的蛇皮拼凑成坚硬的外壳,包裹着入水的部分。“不,我不坐这艘船。”我极端害怕蛇,坚决远离与它有关的一切。A一脸不可理喻,老船匠异常沉默,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荒唐。
出发那天,我们没有见到老人。我惴惴然坐在船尾哆嗦着摆桨,心里仍是无法克制对于蛇的恐惧。然而A在船头利索地划着桨,脸上紧绷难得地庄重。正午的太阳打在他的侧脸上,从眼角的汗滴折射出令人心安的光芒。
竟然记得如此清楚?梦境是夜间的昙花,极偶尔与我们相遇,大部分默默开了又默默谢了。调侃着自己便又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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